近日，“垃圾分類”成為高頻詞。今年1月31日上海市十五屆人大二次會議表決通過的《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條例》將于7月1日起施行，也就是說上海將步入垃圾分類強制時代。

日本作為一個島國，國土狹小，人口眾多，資源匱乏，生態(tài)環(huán)境非常脆弱，因此，憂患意識極強，在環(huán)保方面，其實不僅走在我們的前面，也走在了全球的前面。

如果我們不像日本那樣建立一個高效的垃圾處理體系，我們將開啟地獄生活模式。用不了十年，目前的全球氣候峰會，就會多一個兄弟——“全球垃圾峰會”，大家都要坐下來，對垃圾配額討價還價。因為將來會出現一種趨勢：不是經濟發(fā)展想生產多少垃圾都可以，而是根據環(huán)境承載能力和垃圾處理能力倒推，反向確定一個國家每年的資源消費量，進而推行節(jié)制化的消費！

拒絕“洋垃圾”

有關這一點，我們實施“洋垃圾”禁令之后，其“蝴蝶效應”正在全球卷起風暴。如果我們深究其中的原因，就不難發(fā)現其中隱秘的邏輯：在垃圾處理手段有限的情況之下，垃圾的轉移就成為巨大的誘惑。中國處理垃圾的成本只有西方國家的十分之一。中國出口西方國家的貨船，返回中國時的空余噸位，成為運送垃圾廢料最廉價的運輸渠道。西方國家垃圾分類做得比中國好，這些廢料的“成色”高于國內的回收廢料，也成為洋垃圾進口的一個重要原因。所有這些，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隱蔽鏈條，幾十年來，一直在高速運作。

從1995年到2016年，我國的年垃圾進口量從450萬噸增長到4500萬噸，二十年間翻了十倍。

據商業(yè)咨詢機構China Briefing的數據，2016年，美國廢紙出口中，有三分之二以上直接送到了中國。歐盟27國中，87%的再生塑料直接或間接運至中國。其中，就塑料垃圾而言，自1992年有記錄以來，中國在長達二十幾年的時間里進口了全球72%的塑料垃圾。

西方國家轉移垃圾，就像吸毒一樣，毒癮會越來越大，根本就不容易戒斷。而這種鏈條一旦中斷，就會出現整個環(huán)保系統(tǒng)崩潰的局面。回顧這段歷史，國內垃圾回收的低質量、低水平，縱容了洋垃圾的進口。在禁止洋垃圾進口之后，讓整個西方國家的垃圾回收產業(yè)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運作壓力。據彭博社報道，許多美國公司現在不得不將一些可回收的垃圾送至垃圾填埋場，因為沒有別的處理方式。美國第二大廢物管理企業(yè)Republic Services的首席執(zhí)行官唐·斯雷格表示，這是回收行業(yè)的“真相時刻”。

我們的未來之路：限制垃圾產生量

全球垃圾處理方式有限，我們的垃圾處理能力會有極限，在可預見的未來，我們將面對嚴肅性超過以往的一場垃圾戰(zhàn)爭，而出路只有一條：限制垃圾產生量，循環(huán)利用資源。

1. 未來的垃圾戰(zhàn)爭之一：塑料垃圾。

對于塑料垃圾，美國佐治亞大學專家曾根據過去數據推算一組驚人的數據：全球只有9%的塑料垃圾被回收再利用，其他都落入垃圾填埋場或大自然中。研究表明，自1950年以來，人類共生產了83億至90億噸塑料，這相當于珠穆朗瑪峰的4倍體量還多。塑料的生產幾乎沒有監(jiān)管。全球的塑料制品年產量已從1950年代初的約200萬噸暴增至2015年的3.22億噸，產量遠超過有效處理量，且預期供給需求會更多。

在我國禁止洋垃圾進口之后，連塑料做得很好的日本，也開始吃不消：日本每年處理約900萬噸可回收的廢塑料。2017年我國禁止洋垃圾進口之前，廢塑料出口中國的數量在150～160萬噸之間，在此之后，日本的出口量減少到100萬噸。2018年，無法出口的50萬噸廢塑料滯留在國內，成為垃圾排放企業(yè)的巨大負擔。

一家業(yè)務范圍遍布東京圈的工業(yè)廢棄物處理企業(yè)的董事表示，他們主要從企業(yè)手中收取委托費，然后接收廢塑料，經過清洗、粉碎等處理環(huán)節(jié)后運往焚燒站和再生工廠。在中國禁令出臺前，每噸垃圾的委托費為25000日元（折合人民幣約1527元）左右，如今部分漲到了40000日元（折合人民幣約2443元）左右，還有的要價50000日元（折合人民幣約3054元），“一年時間漲價2至3次，這種情況從沒遇到過”。

不過，即便價格在提高，廢棄物處理公司的效益還是在持續(xù)下降，上述那位董事就認為，2019年他們企業(yè)會轉為虧損。大型焚燒設施企業(yè)東京臨海再生電廠的社長影山嘉宏也表示，“垃圾受理申請增加到了往年的3倍左右”，他們已經沒有設備余力，正在限制接收。

在這個背景下，日本環(huán)保部出手了，目前他們正在制定減少塑料廢物的戰(zhàn)略，到2030年將一次性塑料廢物的數量減少25%，同時增加使用由植物制成的環(huán)保型生物塑料。

2. 未來的垃圾戰(zhàn)爭之二：電子垃圾。

據聯合國最新報告，2018年全世界的電子垃圾總共有4850萬噸，相當于人類迄今為止制造的全部商用飛機的重量總和。按照這種速度，到2050年，全球每年的電子垃圾總量將達到1.2億噸，而這些電子垃圾進入循環(huán)利用的只有20%，電子垃圾迅速增多，超過其他各類廢品、垃圾，對社會和環(huán)境構成重大威脅。

目前，電子產品的生命周期越來越短，由此產生的電子垃圾越來越多。聯合國環(huán)境規(guī)劃署的最新調查報告顯示，發(fā)達國家每年產生的電腦、電視、手機、家用電器等電子垃圾中，75%的電子垃圾沒有經過正規(guī)回收處理，絕大部分被非法出口到非洲和亞洲。

長期以來，西方發(fā)達國家一直把發(fā)展中國家當作自己的廢品處理廠。綠色和平組織提供的資料也顯示，西歐的電子垃圾大都被“扔”到東歐、非洲的塞內加爾、科特迪瓦、加納、貝寧、尼日利亞、埃及以及南亞的巴基斯坦、印度等國，而中國和越南的電子垃圾主要來自北美。

實踐證明，生產者責任延伸制度可以有效遏制電子垃圾外流成災。在這項制度下，生產者要在產品的生命周期內承擔環(huán)境責任，完成廢棄產品的回收、處置等一系列工作。為此，2012年，歐盟已經出臺了電子垃圾整治新方案，將回收任務平攤到各成員國，希望各國在2016年前完成45%的回收指標，電子垃圾處理在歐洲形成一個循環(huán)閉合的產業(yè)鏈。而實際結果，則非常令人失望。電子垃圾走私成為常態(tài)。電子垃圾被分散到各種貨品中，如二手車中，被夾帶出境。電子垃圾走私，竟然成為利潤高于毒品的新行當。而索馬里海盜的產生，就是西方垃圾私運結成的毒瘤，為此，產生了例如護航等一系列連鎖反應，其實耗費了巨量的社會成本。

3. 未來的垃圾戰(zhàn)爭之三：電商垃圾。

“電商垃圾”，不是一個嚴謹的概念，主要指因電商高速發(fā)展，引起的過度包裝和巨量垃圾，主要是廢紙、廢塑料、廢膠帶、廢泡沫等等包裝垃圾。我們現在是電商大國，電商垃圾處理在可預見的未來，必將成為焦點之一。

根據國家郵政管理局統(tǒng)計的數字，2017年，我國快遞行業(yè)包裝使用量達400億件。產生的固體廢物：塑料快遞袋80億個，快遞包裝箱40億個。全國一年紙箱包裏需要的瓦楞紙箱原紙多達4600萬噸。換算成造紙用的樹木，約等于7200萬棵樹，相當于用掉足足46.3個小興安嶺。

而在2018年，我國快遞行業(yè)包裝使用量突破了500億件，增長100億件！自2014年開始，我國快遞業(yè)務量連續(xù)5年穩(wěn)居世界第一，超過美、日、歐等發(fā)達經濟體總和，如此不節(jié)制的過度包裝和使用資源，若不配套相應的回收利用系統(tǒng)，結局一定是災難。

目前，發(fā)達國家人口僅占全球17%，但垃圾生產量卻達到34%，這也是許多社會學家將生產垃圾的數量視為衡量社會繁榮程度重要指標之一的原因。我們正走在發(fā)達國家的這條老路上，未來十幾億人口的垃圾產生量將可想而知。仔細看看人類垃圾處理的歷史不難發(fā)現，垃圾處理的真相其實是垃圾轉移，人類對垃圾的戰(zhàn)爭從來沒有贏過，未來能不能贏，最根本的不是取決于垃圾處理技術，而是我們能否徹底降低垃圾的產生數量。

反面樣板：韓國塑料圍城的悲劇將不停上演？

韓國是世界上最大的塑料生產國之一。據歐洲塑料與橡膠機械制造商協會數據，2015年韓國人均塑料消費量接近132公斤，超過了美國的93公斤和中國的58公斤。面對這些垃圾，韓國通常有三種解決方案：回收再利用、加工為燃料直接焚燒，以及出口到國外。

在中國封殺洋垃圾的背景下，韓國的垃圾出口量銳減，其主要污染源之一的塑料垃圾對華出口驟降90%。出口受限，回收成本高，焚燒處理也被限制，由于霧霾等原因，韓國焚化設施的數量從2011年的611個減少到了2018年的395個。所以，韓國想到了第四個方案——堆積。

韓國一些垃圾處理公司無力處理過量垃圾，開始拒收，造成多地垃圾泛濫。這間接催生了黑市：一些被稱為“經紀人”的人，會以低于市場的價格回收垃圾，然后違規(guī)堆放在垃圾處理廠，或干脆堆到人口稀少的地方。“經紀人”們每噸垃圾收費130-170美元（折合人民幣約881-1152元）不等，而非法傾倒垃圾這一行為只需交3000美元的罰款（折合人民幣約20220元）。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口較少、以傳統(tǒng)農業(yè)為支柱產業(yè)的小城——義城郡成為了犧牲品。在義城郡，堆積著一座韓國最大的垃圾山，高達15米，重達17萬噸。

義城郡的巨大垃圾山，注意與左下角的房屋作對比 圖源：CNN

其實義城郡只是韓國眾多非法垃圾場中的一處而已。據韓國環(huán)境部統(tǒng)計，該國國內目前非法傾倒的垃圾總數高達120萬噸，如何處理這些天量垃圾已經成為韓國當局最頭疼的問題之一。韓國政府表示，今年計劃從這座燃燒的山上清除2.1萬噸垃圾，但剩下的14.9萬噸將如何處理尚不清楚。

因此，我們可以說日本的環(huán)保體系，應該是我們未來環(huán)保體系的一個樣板，日本人對環(huán)境謙卑的態(tài)度也值得我們學習。而長期以來，日本環(huán)保教育所形成的國民素質，我們雖然一時達不到，但并不是永遠達不到，“從我做起，從現在做起”，還是會有希望！